高考志愿被篡改，梁繼鵬感覺很無奈，并堅持要找出篡改其志愿者。 本報記者 田國壘攝
7月最后一天的傍晚，19歲的梁繼鵬在太原建南汽車站下了車，車是從平遙開往太原的大巴。一身灰色運動衣的他眉頭緊鎖，看起來茫然且疲憊。
第二次參加高考的梁繼鵬是山西省平遙縣和誠教育學校的學生，508分的成績相較去年的363分增長不少，比山西省理科本科二批分數線高46分。
如果不出意外，梁繼鵬將被他填報的本科二批的第4志愿“西北民族大學”錄取。
7月29日，他上網查詢錄取信息時，一下子驚呆了，錄取他的不是西北民族大學，而是石河子大學。
梁繼鵬稱，在他填報的本科二批的8個志愿中，沒有石河子大學，也不服從調劑。
是誰動了他的高考志愿呢？
不服從調劑，卻被未報考的大學錄取
梁繼鵬本科二批的第一志愿報的是太原科技大學，今年該校的投檔分數線是513分。
“我知道第一志愿上不了，可按照我的分數能上第4志愿的西北民族大學，可不知怎的我就被石河子大學錄取了。”講述自己的遭遇時，梁繼鵬很激動，手不停地發(fā)抖，“當時我感覺很奇怪，我根本沒有填報這個學校，而且也不服從調劑，怎么會被石河子大學錄取了呢？”
由于石河子大學的招生代碼和西北民族大學的只有一位之別，梁繼鵬起初認為“是自己填報志愿時誤填了”。記者查詢到，西北民族大學的招生代碼為2459，石河子大學為2489。
可這個假設很快被推翻。
梁繼鵬填報的第一志愿是太原科技大學通信工程專業(yè)，而錄取他的是石河子大學電子信息工程專業(yè)?！皩W校誤填了，難道專業(yè)也填錯了？”梁繼鵬意識到事情跟他起初想象的不一樣。當天，他到平遙縣招辦反映了情況。
平遙縣招辦的電腦上顯示，梁繼鵬本科二批的志愿依次為：石河子大學、山西大學、天津理工大學、天津科技大學、承德醫(yī)學院、黑龍江科技大學、首都體育學院和太原工業(yè)學院。
上述志愿信息讓梁繼鵬十分詫異，因為這些志愿并非他當時填報的，“有3所大學是我填報的，另外5所不是我填的，而且想都沒有想過要填這些學校?！?/p>
慶幸的是，6月29日填報完志愿后，梁繼鵬曾拍了一張照片傳給自己的同學。照片顯示，他填報的志愿依次為：太原科技大學、山西大學、河北聯合大學、西北民族大學、長春工程學院、黑龍江科技大學、廣東海洋大學和太原工業(yè)學院。
平遙縣招辦的工作人員認真對比了前后兩份志愿，同樣感到不可思議，建議梁繼鵬找學校了解情況并向公安機關報案。
梁繼鵬首先來到就讀的和誠教育學校，班主任了解情況后猜測稱：“是不是系統(tǒng)出現錯誤了？”
“這根本不可能，要是系統(tǒng)出錯了，也不可能錯出5個我沒填報的學校，而且專業(yè)也不一樣。”梁繼鵬說。
隨后，他到平遙縣公安局治安大隊報案，可公安局的人稱，“想報案需要先到戶籍所在地的派出所立案才行”。梁繼鵬又趕到寧固派出所，但派出所拒絕立案，理由是“事情還不清楚，你得聯系招辦核實”。
“一定要找出是誰改了我的志愿”
奔波了一整天，事情非但沒有得到解決，反而又回到了原點。梁繼鵬感到自己“被踢了皮球”。
復讀一年，分數增長了140多分。在本應高興的時候，志愿被篡改的事讓整個家庭陷入焦慮。
作為一名普通農家的孩子，考上大學不僅意味著自己擁有了改變命運的機會，更寄托著家族的希望。很快，高考志愿被篡改的消息傳到了梁繼鵬的叔叔、舅舅那兒，連正在外地讀書的表哥表姐也跟著操心。
家里人的意見很快出現了分歧，有人認為，“石河子大學也不錯，就是離家遠了點”。更多人認為“這是無法改變的事，誰叫咱是農村人，家里沒本事，被欺負了也沒辦法，還是別鬧了”。
可是梁繼鵬不這么想，“現在能不能挽回我不知道，但是我就是想知道到底是誰改了我的志愿”。正在山西財經大學讀大一的表哥支持他的想法，“志愿是我們一家人想了好長時間敲定的，現在就這么輕而易舉地被篡改了，哪有這樣的事兒？”
據中國青年報記者了解，山西省實行網上填報志愿，由考生憑賬號、密碼登錄山西招生考試網自行填報。
賬號為考生號，密碼最初為初始密碼，考生獲得后可自行設置新密碼。梁繼鵬稱，在去年12月高考報名的時候，“校長讓我們把密碼統(tǒng)一設置為hce+生日的月日(4位數字——記者注)，說是怕我們忘了密碼。”
上述設置密碼方法，存在明顯的弊端——只要知曉考生的生日就可以獲知同學填報志愿的密碼。
梁繼鵬稱，高考時，該校實行準考證和身份證集中保管制度，到考點后學校老師把上述兩證交給考生，每考完一場就及時收回，“學校老師說這是怕我們忘了帶準考證”。
2014年山西考生填報志愿指南規(guī)定，“考生可在規(guī)定的網上填報志愿時段內對已填報的志愿進行修改。系統(tǒng)規(guī)定，考生每個階段有兩次修改志愿的機會。重新登錄網上志愿填報系統(tǒng)，即可開始修改操作”。
依據報考規(guī)定，本科第二批A類填報志愿的時間為“6月28日8：00～7月1日18：00”。梁繼鵬說，6月30日中午，他提交了自己填報的本批次志愿，7月29日在平遙縣招辦的電腦上發(fā)現自己的志愿被篡改，在此期間，他“沒有修改過”，也“沒有登錄查看過”。
梁繼鵬把志愿被篡改的消息告訴同學后，有人建議他把事情“發(fā)到網上去”。梁繼鵬首先在“山西省招辦”網絡貼吧講述自己的遭遇，但沒有多少人關注。隨后他又在微博上發(fā)布，并附上了6月30日填報志愿時和7月29日在縣招辦時拍的兩張照片。擁有數千微博粉絲的梁繼鵬表姐發(fā)動自己的朋友轉發(fā)，并提示給了“晉中教育”等晉中市的一些政務微博。
事情很快出現了轉機。7月31日，平遙縣招辦給梁繼鵬提供了一個山西省招辦的電話，讓他自己聯系溝通。可梁繼鵬撥了一上午，電話始終無人接聽。
19年只去過一次太原的他，決定去省城給自己討個說法。
省教育廳：高考志愿確實被修改過一次
8月1日一大早，梁繼鵬與陪他來太原的表哥趕到了山西省招辦。在大門口，梁繼鵬終于撥通了平遙縣教育局提供的電話，沒有自我介紹，開口便說：“我的志愿被篡改了?！?/p>
中國青年報記者注意到，通話時梁繼鵬的聲音顫抖，手也一直在發(fā)抖。高考志愿被篡改，對這個剛剛成年的年輕人來說是“天大的事兒”。
接電話者建議梁志鵬到省招辦一樓信訪接待大廳反映情況。接待大廳的工作人員聽了梁繼鵬“語無倫次”的講述后，簡單回應說“這不可能，肯定是你把密碼丟了”。并讓他回平遙縣公安局報案。
眼看又要被“踢皮球”，梁繼鵬顯得有點激動，聲調也提高了不少：“公安局不給立案，讓我找招辦，現在你們又讓我回公安局?！?/p>
僵持中，一位從辦公室走出來的工作人員上前詢問，“哦，志愿被修改的就是你啊，來吧，來說說是怎么個情況?！?/p>
胸前的標牌顯示，此人是晉中市招生辦主任趙吉勇。他遞給梁繼鵬一張白紙，讓其先寫一份材料介紹情況，并稱隨后回晉中處理此事。
寫材料的過程中，梁繼鵬的手機響個不停，很多記者打來電話要求采訪。他有些糾結：“想通過媒體反映，但又怕帶來麻煩?！?/p>
不一會兒，一名工作人員稱，山西省教育廳領導正在關注此事，并已聯系了省網監(jiān)大隊，查看招生考試網后臺后發(fā)現，在6月30日之后，梁繼鵬的高考志愿確實被修改過一次，省網監(jiān)大隊已經掌握了操作此次修改的IP地址。
但他拒絕透露志愿被修改的時間和IP地址。
稍后，趙吉勇帶著一個貼著封條的信封從辦公樓走出來，稱要帶著梁繼鵬到晉中市公安局報案。信封中裝有從省教育廳調閱的修改梁繼鵬志愿的相關數據信息?！斑@是給公安局的，我也沒權力看。”趙吉勇說。
發(fā)現高考志愿被篡改4天之后，事情終于有了眉目。梁繼鵬認為，“有了IP地址，查起來應該很快很容易”。
但事情卻并非他想的那么簡單。趕往晉中的途中，趙吉勇與晉中市公安局聯系，但被告知：“以前沒遇到過這類情況，需要請示領導”。
到了晉中市教育局，趙吉勇再次聯系晉中市公安局，得到的答復是：“需要回平遙縣公安局報案?！?/p>
“平遙公安局不給立案，這次回去不會又白跑了吧？”梁繼鵬小聲嘀咕著。等待數小時后，平遙縣招辦的工作人員把梁繼鵬接回了平遙。
8月1日下午臨近下班時間，梁繼鵬給中國青年報記者打來電話稱，“平遙縣公安局已經立案了”。
“公安局說只管偵查，至于錄取怎么辦，還要看省招辦?！绷豪^鵬說。
本報太原8月1日電本報記者 田國壘
